▲留守村民居住在三楼、四楼,到了晚上就睡在屋顶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备受关注的江西省汛情形势丝毫没有缓和迹象。2020年7月12日零时,鄱阳湖星子站水位达到22.53米,超过水位尺最高红色标记(1998年8月2日洪水位22.52米)0.01米,标志着鄱阳湖水位突破有水文记录以来的历史极值。
而且,水位仍在上涨。
几日前,鄱阳湖边的鄱阳县出现漫顶决口险情,洪水冲破问桂道圩、中洲圩、崇复圩堤坝,瞬间将岸边村庄淹没,近万名群众遭灾。
“没地方去,也没有救灾物资送来。”连续被洪水浸泡几日,张瑶枝仍居住在自家楼房顶上,7月12日,他上岸灌了两桶淡水、几箱泡面,又咯吱咯吱划着塑料舟艇,返回浮在水上的张家坂村,“如果再涨,就没办法了。”他说,全村留守着大约两三百号人。
张瑶枝是上饶市鄱阳县油墩街镇张家坂村村民,跟他一样,洪水袭击后选择留守的该村村民还有两三百人。村子被大水浸泡后,小楼房成了一座座孤岛,只得划船出去搬回基本生活物资勉强度日,最担心的是水位继续上涨,逃无可逃。顺河而下,情况与之类似的村庄不在少数,他们亟需得到救援安置。
目前,江西武警、消防、医疗等多路救援队伍已深入洪灾现场,抢救和转移当地群众。7月11日10时,江西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决定将防汛II级应急响应提升至I级。
张瑶枝先是划船帮忙把哥哥家买来的几袋食品送回家,又与老婆一起,搬运了几桶水、几包饼干、方便面。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1
比1998年厉害
住在赤岭村西边的吴曰小,在自己楼房一楼开了一家超市。他清晰地记得,7月7日晚上,大水开始往上涨,把几十米外的稻田淹没。7月8日雨没停,水位继续涨,他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一楼的货物搬运一些到楼上避险,可是那天,不少村民到他们店里购买大米、火腿肠,就没有腾开手,水渐渐涨到超市门口的台阶上。
大约下午两三点钟,水位没有下降的征兆,雨还在下,忽然间,听到外边有人喘着大气喊:破堤了,破堤了。他出门看了看,只见马路上有不少人一边喊,一边跑,朝着赤岭村冲过来。他打了几通电话知道,几公里外的地方决了口子,大水快速上涨,很快淹没了大片村庄。
跑过来的村民,挤进吴曰小的超市躲雨,又过了一会,水慢慢降下来,露出水稻的绿色。他解释,赤岭村与鄱阳湖上的西河毗邻,水位基本与之齐平,下边几处地方决堤,分流走了水量,绝对水位反而下降了。
西河洪水决口,建在堤坝上的一栋房子被冲毁。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张家坂的村干部张厂伟比吴曰小更早知道决口的风险。7月8日凌晨六七点钟,接到乡里通知,大水压境,村后的崇复圩河堤危在旦夕,当时下着雨,他拿出家里的铜锣,走街串巷一路敲过去,发出警报,大喊说,随时有可能决口。
村民知道可能要遭洪灾,头天晚上基本没怎么睡觉,听到锣声召唤,拿着家里的铁锹、麻袋,一窝蜂冲向崇复圩。他们干了好几个小时,水还是咕咕往外漫,刚堆上的新土,很快便被冲刷干净,一阵劳作无济于事。
不过,直至此时,此处河堤始终坚挺,只是顶部的水,流得越来越快。正在埋头苦干,上级又发来消息,隔壁村的问桂道圩决口了,让他们赶快回家通知家人,救人要紧。大概下午不到两点,大家顾不上加固大堤,匆匆忙忙往家跑。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决了口,崇复圩守不守得住,已经没有意义。
张厂伟印象里,1998年是连续下了十几天雨,口子才决开,这次才下了三天,就保不住了。张厂伟去保堤的时候,他的儿子正在家收拾家里一楼的东西,待他回去,帮忙搬了一小会儿,水就涨上来,把整个村子淹没,出不去了,他们跑到二楼去,这几天,一直生活在楼上,只是偶尔划船出来灌水。
他们家开了全村最大的超市,刚刚花费几十万元装修了一楼的店面。大水肆虐,投资的几十万打了水漂,只挽救回来一批货物,堆放在楼上,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。张厂伟现在满面愁容,不知道洪水过后的生活怎么继续。
油墩街镇赤岭村的吴红英经营着一家乡村配送站点,洪水来了之后,他划船去给客户送货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2
划船上岸,购买物资
1998年大洪水之后,国家为部分受灾群众安置重建,在地势较高的赤岭村修建了新屋。2020年决堤,大水漫延至赤岭村,以及紧挨的吴家坂村头,停了下来。7月12日下午,吴家坂村头牌坊旁,泊着花花绿绿一排小船。
油墩街镇桥头村小学的临时安置点内,村干部在分发救灾物资。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张家坂村民张厂青抱着灌好的两桶自来水,小心翼翼放进船舱,几百米开外的水域,红蓝相间的琉璃顶洋楼,密密麻麻竖立在一望无垠的水域当中。中间,零零星星一些村民,划着桨慢悠悠漂浮。他说,大水已经完全将整个村子攻陷,每天需要乘舟上岸,到隔壁村打水,购买生活物资。不少村民耗资上千元,买来塑料船、划艇,往返穿梭。
张家坂村留守村民划船到隔壁村罐装淡水、购买生活物资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水深三四米,淹没过门窗,直抵二楼阳台护栏,留守村民居住在三楼、四楼,到了晚上就睡在屋顶。已经停电了好几天,到了晚上需要点蜡烛、煤油灯,夜幕降临,漆黑一片。目力所至,村内一片汪洋,一路过去,临街洋房几乎每一户都有留守人员,有人褪掉上衣,搬张椅子坐在阳台乘凉,并向来往邻居打招呼。
有村民坐在阳台乘凉,并向来往邻居打招呼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家家户户在二楼阳台垂下一副木头梯子,待船靠近,用绳子拴住柱子,扶梯而上。主街售卖农资、办理话费、保险的广告牌,只剩下个顶部的金属头。人们把原在一楼的家具、家电等凌乱堆放在三楼、四楼,搬回来的几桶水,只够做饭,煤气也快用完了,有村民直接载着煤气罐出来灌气,但是十分麻烦。张厂青说,现在可以住二楼或三楼,等水再涨,就没办法再往上走。
村民在二楼阳台整理物品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张家坂村有几百户人家,几乎家家户户出门打工,过年时人口有两千多,平时只有千把人,被水淹了之后,部分村民坐船逃出去,剩下一些有老人的家户,不方便转移,就留下来,可是生活极不方便,而且,不知道水位还会不会再涨,心里不踏实。
村民用绳子把船拴在柱子上,从二楼阳台垂下的一副木头梯子返回家中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/图)
张瑶枝家开了一家小卖部,墙上的招牌露出水面的部分只剩下半块。他家楼下的浑水里,漂浮着木板、塑料瓶,树枝冒出个头,偶尔漂来几具淹死的家禽尸体,水里渐渐开始散发出臭味。没水没电,晚上住在楼上十分闷热,更主要的是乌漆墨黑一片。几个邻居睡得很晚,躺在楼顶隔着水面大声聊天,尽力排遣恐惧。
请输入验证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