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两天时间读完《武宁好客气》,好比与一个朋友促膝长谈,听她对一切娓娓道来,发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她,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武宁,对武宁“客气”一词也有了更深层的理解。
《武宁好客气》 黎隆武主编 张雷著 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
武宁的客气是有深厚的历史人文积淀。
张雷沿着历史的进程,引导一个个外来者走进武宁的一座座山。只有对武宁有足够全面了解,才敢用这种俯瞰视角进行描写。在她的描述中,我仿佛看到她站在时空的制高点,看着天下风云变幻,朝代更迭,她用手指着说,看,那是秦,那是汉,我们就跟着伊叟和樊哙走进伊山。手指移动方位,说那是唐,那是宋,我们就跟着许逊、柳浑、白玉蟾走进柳山。在伊山、辽东山、棺材山、吴王峰、柳山、状元峰、辽山、严阳山、太平山......山与人发生故事,一座座山皆有了来历,一座座山得到命名。张雷写山应用了史料,很大一部分她对所掌握的史料进行了重新描述,加进自己的思考,为了文风不跳脱,很多地方都用古白话文进行描写,又有她本人实际行走的足迹和经验,时空交错,古今穿插,简练明晰,又生动活泼。
她的武宁城是既古老又年轻的。那些后来建的房子用的是古老的砖块,老城被淹,新城再建,建后再迁,历史沿革,地域变迁、沧海桑田。在她的描述中,我仿佛看到她站在武宁某个街口,随便往哪个方向的街头望去,就能一眼望穿3000多年的历史烟尘,看到庆忌、刘贺、沈戎、太史慈、吴猛、干庆从迷雾中渐渐现身,又消失在朝阳湖的缓缓水流、长水桥的落日晚霞、西海湾的拱桥与壁画中。
她眼中的武宁人是既乐观又包容的。“薯丝饭,茶壳火,天上神仙不如我”,40来万人口16万的移民和和乐乐,神经松弛,是因为有好的传统与民风。“江南山水窟,江西风月窝”,仙人赋予武宁人性格中有灵气。武宁文风鼎盛,代有人才,男子勇武忠义有奇趣,如罗溪叶家十进士、民国元勋李烈钧、逸才徐若林……女子多情,至刚至柔,至高至远,至宽至仁,如戴复古妻、建浣云亭的浣云、民国才女何树先……张雷说:“想想自己身上流着的是这般英杰的血脉,谁能不正念向善,见贤思齐”,这样的武宁人是最可爱的武宁人。
张雷在写人的篇章中还写了武宁人说武宁话,我想到一个字:活!语言是可以这么活的。武宁有句俗语形容一个人会讲话:“树上的鸟都能哄下来。”张雷写武宁人讲武宁话就有这种效果。她写杨洲话的“软”,是“话尾打着漂亮的卷儿,暗藏着钩子,钩得远客腿软口拙,吃吃地笑着点头,好好好”;山背话的“浓”,是“浓得化不开,吐口唾沫砸起星。浓得夸张,有一种戏剧性,圆口音多,顿挫多且发足了,将撇捺般顿挫的尖角方块在喉咙里磨圆了再吐出来,特别用力,让人想起口吐枣核当暗器的裘千尺”;罗溪石门话的“板正”,是“没有圆口音,字字句句平来方去,从牙齿和舌头里压出来,简直是搓衣板上搓平了出来”,杨洲话“要年轻软糯的女孩儿说起来好听”,山背话“须得有阅历有故事的男人说,对隅默然独坐,拿背向人,时不时闷一口殷红如血的山背谷烧……”,罗溪石门话“念祭文和吟古诗,是最有味道的……”没有比这更“软”更“浓”更“板正”的了。
武宁的客气是民间的既活泼又有血汗。
张雷用民间故事写水灾,故事发人深省。写治水,故事中的苦难得以救赎。当人们仰仗修河这航运主道出行时,航道上有九九八十一险滩,人们与水搏击,是唱着滩歌过去的。她说,那些凌厉炽热的呼喊,从腔子里发出的叹息......是鼓舞干劲的劳动号子,是安慰松弦的摇篮曲,都可以变化,唯独不是舞台上的灯火辉煌。所以她一次次地寻找滩歌的版本与调子,是怀着怎样的深情与执着,她甚至用网络游戏里的配乐来为滩歌配曲,寻出古意。
她写打鼓歌、情歌、耘禾歌对现场进行了高度还原,歌词活泼乐观,骂人也骂得好玩,看得自己也恨不得跟着吼两嗓子。她笔下的歌者有一张经岁月深刻雕琢的脸,声音却如活泉水,如放飞的一群云雀。
戏如人生,人生如戏。她写戏从生活写到戏,从戏写到生活,戏里戏外,台上台下融为一体。武宁人采茶戏人对采茶戏的情怀也是她的情怀,她说:“茶戏是天生地就的歌,从心窍里流出来的声音,从武宁方言里牵出来的丝绊,几百年的喉咙里锻炼过的调子”“妥帖、缠人、动心窝子”“张口就有情”。有好几次与她一同外出,她突然就唱起来了,声音高亢有穿透力,对面的山和山上的云都听见了,我虽然不知道歌词,竟也跟着大声吼了起来。真正的热爱是可以感染人的。
武宁的客气是对一切都有所讲究。
因为懂得,所以深爱。与张雷相熟的都知道,张雷特别喜欢吃,用她自己的话说,就是“猪食都想尝一口的人”,她的喜“好”吃并不是不择食,而是太会食,所以她笔下的食物在食材搭配、时令季节、颜色、浓淡、冷热均有讲究,写武宁人吃干菜是“武宁人好似把春天也晒干了,储存在炉子炖钵里慢慢释放”。姜丝与银鱼干、墨鱼丝配,“香得人打跟头”。在什锦汤里吃到春夏的时令菜,“跟戳了心一样难受”。什锦汤是“要好入口,又要有嚼头;又要嘎嘎香,又要扑扑脆”。跟她一起吃饭看她吃东西简直是一种享受,看她写吃的也是一种享受。
吃茶是菊、芎、申椒、莳萝、石香薷、吴茱萸,不同的草加进去有不同的香味和不同的寓意功效。
她写酒也是,做酒的谷子、水、曲都有讲究。以我对她酒量的了解,我觉得她是不能精确辨别酒的好赖的。但她说:酒好不好,用眼睛就能“尝”出来。来看她是怎么“尝”的,“一碗上好的山背谷烧,先不说入口,光是从坛子里倒进白瓷碗,极致的红与白冲击滚动,就是一种享受”。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,在那些酒的颜色、滋味、香气、后劲里,一起推杯把盏的人均有故事,故事里有交情、友情、豪情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她笔下“山有筋骨,水有态度,一起一伏锻炼武宁人的性情,一高一低塑造武宁人的胸怀。不宽阔无以纳,不积累无以吐,进山立得住,出山站得稳”,写的是武宁人,也是她自己。
有多爱,就有多客气,有多爱,就能写出多深情的文字。“我也将永眠于它怀抱的厚土,山风一起,松涛低吟,无论我身在何处,化鹤化鱼化云,都将归去”,她的爱,那么重,如山;那么轻,如云如风如宇宙。(邹幽篁)
来源:江南风雅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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